同樣是去世!「享年和終年」有什麼區別? 可別亂用「理解錯了」容易鬧笑話

  • 2024-03-15 17:38

從科學的角度出發,生老病死就是人體作為物質世界的一個事物,正常、完整的一個發展周期,沒有什麼大不了的。這是自然規律,也是物種進化的方式,即便醫學設備和技術再怎麼發達,這一結局始終沒有辦法改變。它是一個從始到終的過程,更沒有什麼不公平可言。

漢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,作為一種意音文字 ,它不只是簡單的構詞,如芥子納須彌,可謂一字一乾坤,每個字與詞都凝練了中華文化的哲學與智慧,從字源中更可一窺古代的社會經濟、政治文化、民俗禮儀等歷史。

《紅樓夢》第119章史太君壽終歸地府中,寫賈母去世,是「聽見賈母喉間略一響動,臉變笑容,竟是去了,享年八十三歲。」

《三國演義》裡,寫荀攸因曹操欲稱魏王,勸誡無效後「憂憤成疾,卧病十數日而卒,亡年五十八歲。」

《水滸傳》中,宋江邀鄆城縣都頭雷橫入伙上梁山,雷橫推辭道:「待小弟送母終年之後,卻來相投。」

同樣是表意去世,咱們就有「享年」、「終年」、「存年」、「得年」、「卒年」、「亡年」等諸般說法。這些遣詞或敬語,是嚴肅根據逝者的身份來使用的,若是在禮教嚴格的封建社會,用錯了可不是鬧笑話這麼簡單。

為什麼一個簡單的措辭會有這麼多講究?這就要從中國古代的喪葬禮俗來理解了。

儒家五禮 :凶禮

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,形成了以孔子、老子、墨子、韓非子為代表的儒家、道家、墨家、法家四大哲學體系。

到漢武帝時期,推行了董仲舒「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」的治國理念,自此儒家文化成為了後世歷代所尊崇的正統思想。

眾所周知,儒家重視五倫與家族倫理,提倡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。儒學脫胎於周朝禮樂傳統,我們形容一個文明的社會秩序紊亂,常用「禮崩樂壞」來形容,「禮」是構建一個和諧社會秩序的根本,所以咱們中華民族才自稱為「禮儀之邦」。

錢穆先生在《一堂中國文化課》中就說過:

「當禮被延伸的時候,家族就形成了,禮的適用範圍再擴大就成了「民族」。中國人之所以成為民族,因為禮為全中國人民樹立了社會關係準則。」

孔子說:「不學禮,無以立。」儒家五禮中,包括了:吉、凶、賓、軍、嘉。

吉——對天神、地祇、人鬼的祭祀之禮;

凶——跟殯葬、天災有關的哀悼之禮;

賓——朝聘邦國、接待賓客之禮;

軍——軍旅操演、征伐之禮;

嘉——冠婚賀慶、敦睦宗親之禮。

本文要講的就是「凶禮」。凶禮又細分為五類:「以喪禮哀死亡,以荒禮哀凶札,以吊禮哀禍災,以檜禮哀圍敗,以恤禮哀寇亂。」

其中的喪禮,與民間宗法制關係最密切,所以儘管經歷了新文化運動,至今尚能較為完整地保留下來基本的禮俗結構。

一套完整的的喪禮,大體包括了棺殮、發訃、設靈、開弔、奠祭、入葬的步驟。

而「發訃」,是喪‬葬禮俗中比較重要的禮節。訃,就是報喪。在封建君權社會,不同等級的人,死的稱法也各不相同,《禮記·曲理下》中就有詳細的記載:「天子死曰崩,諸侯曰薨,大夫曰卒,士曰不祿,庶人曰死。」而支撐等級制度的三綱五常,也是的訃告內敬詞各不相同的原因。

報喪之禮:訃告

無論是帝王將相,還是市井鄉民,亡者壽終之後,都需要對外訃告通知,告知開弔下葬的日期。尤其是帝王崩後,要遣使告喪天下,往往會引發帝國內外的權力鬥爭。比如秦始皇東巡時客死於沙丘,權臣趙高與李斯便故意秘不發喪,扶胡亥繼位。

清光緒帝出殯

對於平民來說,報喪的形式順應了民間傳承的習慣,發訃分為書面和口頭兩種,普通人家通常是口頭傳達,陳忠實的《白鹿原》,便是對民間宗法文化的重現。白鹿村族長白嘉軒的父親白秉德去世時,便是口頭髮訃,「派出四個近門子的族裡人,按東南西北四路分頭去給親戚友好報喪」。

書香門第、官宦世家的,會選擇以訃告的形式通知親朋好友。民國時期的報紙上,經常有花錢刊登訃告的。在張愛玲小說《封鎖》中,提到男主呂宗楨買的包子被報紙裹著,印著訃告的鉛字印在了包子皮上。

如果是手寫訃告,所用的紙張只能使用黃色和白色。長輩之喪用白色的紙,幼輩之喪則用黃色,紙張四周有表示哀悼的黑色邊框。

上圖是一張民國時期的訃告,因為年代久遠,白色的紙張已經泛黃,四周有黑邊。顯妣,是對亡母的敬稱,舊時男喪稱作「正寢」,女喪則稱「內寢」,所以訃文中說的是壽終內寢。訃貼是從晚輩的角度告哀,因此用了「享壽」一詞,表示尊敬。

享壽,可以理解為壽終、享年。通過這則訃告,我們能夠認識到,「享年」一詞,是對長輩去世的用字措辭。

前幾天是金庸先生逝世三周年,2018年10月30日金老去世,媒體對此報道是:武俠小說泰斗金庸先生逝世,享年‬九十四‬歲‬。作為‬當代‬武俠‬小說的‬開山‬式‬作家‬,他‬的‬作品‬影響了‬幾代人‬,對他的‬離去‬自然‬心懷‬敬意‬,訃文‬中‬用‬「享年‬」,體現‬了對‬金老‬的‬尊重和緬懷。

享年是訃文中的敬辭,通常用於五十歲以上的亡者,一是對社會有功績與貢獻的德高望重之人,二是用於晚輩對長輩的尊重。

晚清四大譴責小說之一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》裡,主人公的父親四十五歲過世,訃聞用了「春秋四十五歲」,對此主人公的解釋是:

「四十五歲,只怕不便寫作『享壽』;有人用的是『享年』兩個字。侄兒想去,年是說不著享的;若說那『得年』、『存年』,這又是長輩出面的口氣。侄兒從前看見古時的墓誌碑銘,多有用『春秋』兩個字的,所以借來用用,倒覺得籠統些,又大方。」

從這段話可知,得年、存年的訃文措辭,是用於長輩對幼輩,相同意思的,還有疾終,也是長輩角度的措辭。

除了這些嚴格指代的具名,還有一些中性詞表示死亡。比如終年、亡年、卒年。

香港演員廖啟智病逝,媒體發訃信息所用的措辭,便是「終年」。終即死亡,陳述生命狀態,不帶有褒義和貶義。

終是個形聲字,它的本字是「冬」,甲骨文形態,似一根繩索兩頭打結,表達終結的意思,「終年」,生命終結的年紀,用在訃告裡,適用於各個年齡的逝者,比較寬泛,也不容易出錯。

倘若非壽終正寢,逝者是非正常死亡‬的年齡,則‬用‬歿年。

孟子曰:「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,惟送死可以當大事」,足可見古人對於喪葬禮俗的尊崇重視。賦予死亡以儀式感和精神意義,並非是封建文化糟粕,而是敦化風俗,培養愛敬之情、‬安立世道人心。

傳承優秀的經典文化,慎終追遠,是現代人需要重視的課題。

寫在最後

《禮記》有云:「夫禮者,所以定親疏、決嫌疑、別同異、明是非也。」

隨著時代的發展,繁冗的儀式雖已不太適用於現今的社會結構與生活方式,但去蕪存菁,我們透過老祖宗的文化習俗,看到的是「禮」的核心價值觀,不忘來處,才能做到如朱子所言的「民德歸厚」。

看似簡單的「享年」與「終年」的措辭問題,其實映見了實用主義的現代思潮下,人們對於民俗傳統的認知弱化和偏見,數千年的禮樂文明,需要我們寬容以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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